「不需干戈,只要尖酸的言語,你已經可以完全摧毀一個人」
這些文字,和「沙沙」的聲音一起,隨著筆尖,一筆一劃地在紙上留下痕跡,就如歲月在我的內心中遺留的傷疤一般。
我隨筆揮舞的手,見證了我的轉變,演繹著我的過去。
從小,我的人生便已經充斥著否定和批評,它們建立了我的內在批評者。質疑自己,已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。有時,我甚至覺得這些批評和否定,已經成為了我密不可分、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我認為若終有一天,我不再自我質疑,就會如比干一般,心臟被挖去,身體被掏空,靈魂被奪走。
我在小時候所聽到的每一句尖酸刻薄的說話,都在酸蝕我的自尊。直到現在,自尊這一詞,已經再也無法在我的字典中找到一絲痕跡了。我習慣了被貶低,亦適應了被嘲笑。我已經將黑色幽默表演得淋漓盡致。
有時候躺在床上,我也會思考著並不存在的未來。又或者幻想,一切從未發生......如果當時,有人曾肯定過我、支持我,我或者會比現在,活得更像一個人。
我還是......不夠好嗎?也許,是吧?
在我被貶低時,沒有人出來為我說過一句話;在我被攻擊時,沒有人出來保護過我。是我做人太失敗?不,我從不傷天害理,為何卻遭受報應?抑或是說,我根本不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?
我放下了筆,深嘆了一口氣。我拿起桌上已經冰冷的咖啡,除除喝了一口,再拉開身後的窗簾,讓外面的陽光照進來。但突如其來的猛烈陽光令我不由自主地閉上眼晴。
有時候,我想把自己關在暗處,不見天日;不過有時候我卻想看見陽光,被奇蹟擁抱。我嘴上說着不相信奇蹟,但內心深處,卻依然盼望着有朝一日,奇蹟能夠降臨,輕輕安撫我千瘡百孔的內心。
但現實,卻是一次又一次地把我狠狠擊倒,我卻無力還手。我常常和自己說:「咬緊牙關,你會捱過去的。」是的,我捱過去了,但迎接我的,往往只有一場更大的打擊。或者,我是真的累了吧。
我靜靜地躺在地板上,與迎面而來的陽光對視着。而那張被墨水佔領的紙張,隨着風飄到了我的身上。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......
在矇矓之中,我發了一場夢......
鬧市之中,我一直逃跑,卻仍被人開槍擊中。我倒臥於地上,卻沒有一個人看我一眼。我強忍疼痛,用最後的力氣呼救,換來的卻只有冷眼相看。我只能無助地躺在地上,感受着愈發冰冷的身體和緩緩流逝的意識,直到休克......
再次睜開眼睛後,我看到了家中的天花板。回過神來,才醒覺原來剛才的一切都是惡夢,但一切的痛楚和感覺,卻又出奇地真實。我明明沒有中過槍,為何可以有如此具體的感受呢?於是我懷着忐忑的心情從地版起來。
其後,我順手拿起了自己的杯子,倒進了咖啡粉,然後注入熱水。「該死,我不是才剛剛喝完嗎?」我突然想起,不過都已經沖好了,又沒有理由倒掉吧?於是我拿起杯子,一飲而盡,還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。記得自己已經咖啡因成癮三年了,每天都需要喝咖啡提神,愈喝愈多。結果,咖啡因的副作用愈發明顯,手震、頭痛和心悸開始常伴我左右。我也想戒斷,但我一旦沒有喝咖啡,就一整天都會昏昏沉沉,滿腦子只想着咖啡。是的,我已經和癮君子沒兩樣了。
回到房間,我拿起電話一看,果然沒有任何人給我發訊息。我扔下了電話,換了一套衣服後,我便出門了。我上了巴士,卻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甚麼地方。看着車窗外的風景變換;聽着耳機中的歌聲播放,我展開了一場尋找自己的旅途。我希望能夠找到自己飄泊的靈魂,再把他帶到避風港之中。
巴士一直開着,人生從未停下。我準備好了嗎?或許還未。但是巴士是不會停下,來讓我做好準備的。風景一直改變,卻一去不返。留下的只有腦海中那個或許有點模糊的畫面。隨著一個又一個的中途站,曾經陪伴自己的人也終要下車。到達終點站時,還有多少真正熟悉的面孔呢?
每一個中途站,或許都會有新的人上車,和你一起走過之後的一段路。珍惜每個依然留在車上的人,迎接每個新登車的人,是否就是面對旅途的正確態度呢?要下車的人總要下車,無論如何都無法挽留。倒不如好聚好散,珍惜著和他一起在車上的每一刻。遺憾,才會令自己學懂珍惜。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,展開自己新的旅途,洗滌自己不堪的過去,也許不失為一種救贖吧......
好了,我也是時候要下車了。
我步出車外,深深呼吸了一口生命的氣息,繼續前進,譜寫著自己的旅途。